微山湖畔的晨霧尚未散盡，一列貨運列車呼嘯著穿過棗莊的鐵軌，喚醒了沉睡的山鄉。
在這條鐵軌的腹背，曾活躍著一支讓日寇聞風喪膽的隊伍——鐵道游擊隊。他們爬火車、截鐵路、炸橋梁、搞機槍的故事，經影視作品的演繹廣為人知，但那些藏在歷史褶皺里的細節，比熒幕畫面更顯傳奇鋒芒。
鐵道游擊隊紀念碑。鐵道游擊隊紀念館供圖
1938年，日軍侵占棗莊后，依托津浦鐵路大肆掠奪煤炭資源，妄圖以鐵路網封鎖華北抗日力量。危急時刻，當地煤礦工人、鐵路工人和農民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，組建敵后抗日武裝，1940年正式定名魯南鐵道大隊，即鐵道游擊隊。他們憑借熟悉鐵路線的優勢，在列車飛馳中截獲日軍物資、破壞交通線，成為插在敵人運輸線上的一把利刃。
位于棗莊薛城區的鐵道游擊隊紀念館，靜靜陳列的蒸汽列車，仿佛仍能讓人聽見80多年前的風聲。
鐵道游擊隊紀念館陳列的蒸汽列車。鐵道游擊隊紀念館供圖
“影視里的‘飛車’像演雜技，真實情況更險，都藏在指尖與列車的較量里。”鐵道游擊隊首任副大隊長王志勝之子王金國，望著陳舊的蒸汽火車回憶道，“父親曾說爬火車時，手指必須摳進列車的縫隙，力道要剛好能掛住全身重量，稍松一點，就會被卷進車輪底下。”
1939年那次“搞機槍”，至今聽來仍讓人屏息。王金國翻出協助父親整理的鐵道游擊隊戰斗經歷“回憶錄”：“火車時速近四十公里，日軍巡邏隊的探照燈如毒蛇吐信掃過，鐵道游擊隊隊員像壁虎貼在車廂外側，腳蹬車廂鉚釘，緊緊抓著車頂雨槽。有個叫李榮蘭的年輕隊員，指甲蓋都在扒火車時磨掉了，他硬是咬著牙沒哼一聲。”
最終，兩挺機槍、十二支步槍和兩箱子彈，從飛馳的火車上落入地瓜田里，隊員們鞋上的血漬，成了最亮的勛章。
鐵道游擊隊紀念碑和鐵道游擊隊紀念館。鐵道游擊隊紀念館供圖
磨得發亮的鐵軌、補丁摞補丁的棉布衣衫、銹跡斑斑的鐵鈀手……鐵道游擊隊紀念館內這些帶著歲月溫度的物件，也藏著比劇情更生動的真實。
棗莊市鐵道游擊隊黨性教育基地管理中心(鐵道游擊隊紀念館)副主任孫中啟指著一份泛黃的鐵道游擊隊活動區域圖說，很多人不了解他們不僅是“飛虎隊”，還是“護送隊”。為連通華中、山東抗日根據地與延安，突破日軍對鐵路沿線的嚴密封鎖，鐵道游擊隊聯合運河支隊等抗日武裝，開辟了“紅色秘密通道”。
鐵道游擊隊活動區域圖。鐵道游擊隊紀念館供圖
除了在鐵路沿線襲擾日軍，鐵道游擊隊還常承擔護送任務。1942年至1944年，這支隊伍先后安全護送劉少奇、陳毅等千余名黨政軍干部過往。
在微山湖，有一個叫五柳渡的地方，是當時通向延安的一個秘密渡口和重要通道。當年，新四軍陳毅軍長赴延安在此上船時觸景生情，寫下“橫越江淮七百里，微山湖色慰征途。魯南峰影嵯峨甚，殘月扁舟入畫圖。”
如果看過電影《鐵道游擊隊》，不知你是否還記得電影中最后這一幕場景：日寇垂頭喪氣地將自己的武士刀雙手呈給鐵道游擊隊大隊長，并不得不承認：“幾年來，我們都是在鐵路上打交道，現在我不得不承認，閣下，我們是戰敗了。”
鐵道游擊隊撞翻的火車(現存于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博物館)。鐵道游擊隊紀念館供圖
“其實這不只是單純的劇情表現，而是隱含著一段真實的歷史。”王金國說，1945年8月15日，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。但就在日本天皇發表投降詔書僅3天后，侵華日軍總司令岡村寧次卻給日軍下令，只能向國民黨軍隊投降，對其他武裝，則可“行使自衛武力”。
因此，戰敗的日軍不僅不向共產黨領導的軍隊繳械，氣焰反而更囂張。8月10日24時至11日18時，朱德總司令連發七道命令，要求各解放區軍隊向被包圍日軍通牒限期投降，對拒不投降者堅決殲滅。
據王金國介紹，11月的一個夜晚，1000多名日軍乘14節鐵甲列車企圖南逃。鐵道游擊隊得悉后，炸毀沙溝站南韓莊段鐵路，切斷日軍去路，同時，將臨城站南的鐵路破壞，迫使日軍進退兩難，被圍于沙溝一帶。
沙溝受降繳獲的日軍指揮刀。李明芮 攝
在孤立無援、忍饑挨餓3天3夜后，日軍被迫投降。1945年12月1日、2日，1000多名日軍攜8挺重機槍、130多挺輕機槍及2門山炮等武器，在沙溝車站旁的開闊地，向僅百余人、穿粗布衣的鐵道游擊隊無條件投降。
鐵道游擊隊先后消滅日偽軍5000余人，繳獲輕重武器3500多件、各種物資2000余噸……“這組數字背后，是比技巧更重要的東西。”王金國介紹，他的父親說過，飛車上的勇氣來自心里的底氣，知道身后站著千千萬萬個盼著天亮的老百姓。
夕陽下的鐵道游擊隊紀念碑。鐵道游擊隊紀念館供圖
夕陽西下，微山湖上的晚霞染紅了天際。遠處的鐵軌上，列車呼嘯而過，駛向遠方。如今，津浦鐵路從烽火中的破襲戰場，變身京滬鐵路的重要干線和區域經濟交流的關鍵通道。這太平歲月里，藏著那些鐵軌上的傳奇，從未褪色。
作者：李明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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